勉学文-清王文清撰

勉学文

王文清
抄录：王智琦点校：刘天柱王击波王跃飞李淑辉

粤自芝检金绳、献虞廷以若揭，牙签玉轴、烈秦焰而难磨。载考望族渊源，俱是书香奕𥜥。采异闻於孔氏，无非学礼学诗；诵蒙训於吕家，不外盘金盘子。仉氏严断机之教，必使私淑儒宗；欧母传画荻之书，频嘱无忘手泽。
所以从古钜公、谁非志士？家无膏火，映雪尤勤；食缺饭羹，断齑(？字库无)不辍。囊萤凿壁，豈甘一暴十寒；坐榻悬梁，倍历千辛万苦。此名流不胜枚举。
慨自情易惮劳，功难发愤。青蚨白镪，收拾床头；黄卷丹箱，远庋高阁。止患饿难煮字，何知稽古之分荣？惟愁饭后鸣钟，不信学优之入政。又或铁砚未穿，妄想风云之会，薄帷甫下，倾希轩冕之荣。
更可慨者，盈船有钞，辄思以逸代劳；锄菜得金，便云因富改贵。有靦面目，胸前是没字之碑；漫窃冠裳，手中若强弩之末。骄其妻妾，家人祇敬钱神；憐得市童，识者觉嫌铜臭。矧夫秦楼楚馆，不连风月之乡；喝采点筹，惯习牧奴之戏。即有性灵之萌蘖，宁常克伐之斧斤。此乃俗子，大凡恒流通病也。
讵知儒冠不悮，绛帐常悬。不是穷经，焉剖前贤肺腑；非缘读史，曷知历代兴亡？巍巍然斗大天高，白面识君王之面；赫赫乎镇鳌标柱，韜光垂竹帛之光。
即合花样不同，阳春寡和。干将埋丰城之土，骅骝伏枥下而嘶。然而书成吕览，定悬市上之金；足刖卞和，何损椟中之玉。子昴百轴，知音击碎胡琴；刘贲千言，义士愧登科第。
立志非图温饱，蓬保如饴；矢心只报君親，狼狈奚悔？何况赤车徴士，广开碣石之宫；厦屋招贤，大闢翘材之馆；昭王台畔，夙称贤士高风；元礼门前，新有登龙才子。朱衣遇奇文而点首，多士当尺土以扬眉，自古而然，於今为烈！又何患乎山鬼之笑人、焦桐之泣釁也哉？
清也系衍子晋，宅啟沩滨；年越二旬，身居重庆。皤皤白发，望庭竹之成斑；楚楚书衿，怅幽蘭之在谷。仰槐树之遗庭，绍衣有志；溯梅花之逸咏，绳武何时！盖质不如人，未识之无二字；而学原由己，敢荒风雨三馀？即逐队十年，博浪之铁鎚空击；然书声万镒，缇巾之燕石何辞？誓惟運陶公之甓，法禹惜阴；枕刘君之戈，闻鸡起舞。
既盟幽独，爰勖同宗。惟愿我人，共坚此志。留心立雪，雅意亲韩。欲成穿杨贯虱之文，难踰彀率；纵擅刻鹄雕龙之巧，讵舍准绳。木到匠门，无或枉也；铅镕冶里，惟所铸之。
顾指引惟人，步趋自我。急催烹炼之火，用期丹鼎之成。坐卧行藏、不离这个，声色臭味、难换斯文。绿柳莺啼，灯火与春光并競；素梧叶落，呫咕共秋树争鸣。夏簟氤氲，勿贪凉而废业；冬缸叆叇，尚呵冻以濡毫。方策典谟，了如指掌；圣贤问答，不啻耳闻。
而且河洛全图、森罗腹内，纲常重担、硬着肩头。抚韋编而占箕子之爻，阅新论而丑扬雄之事。探书囊兮无底，观学海兮何涯！譬则仙屿之五峰缥缈，勿谓山穷；宛如弱流之万里洄漩，方为水尽。将见能威藏泄，老人复徵总易之书；奇木赋成，天子再得食牛之气。深渐（惭）糠粃，用效刍荛。

来自《宁乡铜瓦桥王氏族谱》（太原堂）。

九溪学略第九：王九溪先生遗嘱跋
来源：今日宁乡编辑：卿雪 2021-09-01 14:58:15
李肖聃

湖湘学业，光于中世，明清两代，彪炳四王。姜斋逸士，书已刻于邓、曾；湘绮、葵园，学盛行于南朔。惟独九溪一老，僻处沩江，遗书不行于士林，后学寡知其名姓。

予读其遗嘱，有深慨焉。先生拔起穷乡，独治朴学，由教授而举鸿博，自中书人（位）[任]纂修。经礼与于校刊，律吕又其专习。于是有《周礼》《仪礼》会要之作，有《仪礼》分节之编。生康熙全盛之朝，治俗士不为之学。故吴廷华服其精博，多采其言；吕南村敬其闳通，遣男受业。事见《皇清经解》，详于《十学薪传》（王昶《湖海文传》中有吕泰《十学薪传叙》，可见九溪学术之大凡）。

故榕门表其闻为经学之乡，上拟郑康成通德之里。遗碑在道，深刻大书。予过其旁，低回叹想。盖先生于三礼之学，所造深矣（先生故宅在宁乡大株树，里人曰“学堂湾”，为先生当年家居授徒处。桂林陈文恭抚湘时，曾过其家试生徒所读书，诸经注疏多能成诵，故立碑以表之）。而农之造《宋论》，识冠古今。壬甫之志湘军，文追班、范。益吾阁学，注史尤多。

先生集典制大文百四十一卷，著《读古原始》十余万言，而其《考古源流》一书，尤为毕生精力所萃，京师已有录副，而遗稿至今不传。外有《考古原始》《宋理学考》，亦不行世。今惟《考古略补》犹行人间。文之精者不存，存者或非其至，九泉之憾，何日能无。往曾毅勇崇奖二通，阎镇珩通考六典，人称深识，挺为英儒。而先生手校欧史，殿本载其姓名；留意艺文，南皮列于史目。而李元度著《先（生）[正]事略》，罗汝怀为《绿漪文钞》，记其行事，都伤简略。年时渐远，后进难闻，则先生治史之勤又将湮没矣。诗文予所见者，有《锄经文略》、《诗草》数卷；其未见者，有《寄生草》《风烛吟》《天禄赋草》诸篇。其《海内嘤鸣》一集，皆名贤唱和之作，惜其稿佚，风流寂然。其余若《麓山学约》，刻石于讲堂；《九溪家训》，镂版于宗牒，县书省志，纪载綦详。而遗嘱所载，又有《诗汇》五十卷、《诗文余话》五卷、《行己便记》四卷、《随手杂记》四卷，都止存目，未见原书。宁乡近世文士辈兴，隆观易最以诗名，程颂万号精语业，廖松陔著《珠泉》之集，梅英杰有《胡谱》之编，钱次郇述《砚慵说诗》，傅绍岩有《东池诗稿》，皆生清季，体近变风。先生示范于二百年前，留稿至数千百首，抗声倡导，厥绩最多，而妙句不传于人间，诗名远逊于后辈。文章光气，显晦殊时，传否亦有命焉，盖难得而具论矣。予与先生生邻里闬，总角闻其才誉，弱冠见其遗书．盖先师钱子，于先生为外孙，而朱氏舅家，近先生之故宅。每过讲学之堂，尚想著书之业，痛其遗编烧于劫火，后嗣失其家藏。盖朗轩坦斋，论学承朱，而先生考礼，笃宗宋先儒。贺、魏二贤，经世垂编，而先生典制，实开其先。邹究坤舆，左精《纪要》，而先生释地，致精水道。曾、王、二郭，士礼最明，由先生开道，后进循程。盖先生始为最苦，而后学继轨收声。是以桐城姚永朴述先贤轶事，独于湖南诸老，称先生为鸿生，盖微特有清一代，宁乡无斯鸿硕，即湖外百年，儒林寡此耆英矣。呜呼！遗书自毁，朱次琦要有大名；著述成灰，邵懿辰终为显学。述其事行，诏我乡人。

王文清介绍

王文清，字廷鉴，号九溪，宁乡人。少工文学，举雍正二年进士，官岳州府教授。以母忧归，哀毁逾礼。乾隆元年，召试博学鸿词，未入选，以荐为三礼、律吕各馆纂修官，补内阁中书，迁宗人府主事，考授御史，告养归。旋丁父忧，年六十余矣，犹哭踊如孺子慕。主岳麓书院十余年，多所成就。撰《仪礼分节句读》，以句读为主，略为笺注，不欲其繁。又《周礼会要》六卷，亦约括注疏诸说，疏通字义，以便学者。又著《考古源流》二百卷。卒年九十有二，祀乡贤，并附祀岳麓屈子祠。

宁乡立县以来，学士相望，而以宋之山斋易氏，清之九溪王氏、虎痴黄氏最为博学多闻。山斋《周易》《周礼》总义，著录四库，刻入《湖南丛书》。余曾拜其墓下，访识山楼遗迹，为低回者久之。虎痴名本骥，道光举人，官止教谕，深通金石，有《三长物斋丛书》。九溪曾举鸿博，掌教岳麓，五膺征召，其名最显。观其《学约》《学箴》刻示诸生者，皆本朱子说以立言，知其得力于宋学者深也。遗书传于世者，仅《考古略补》数种，非其至者。近其裔孙刻《纽经室遗草》数卷，余为叙言。昔年曾为其遗嘱作跋，登于《湘学叙录》。其县人以诗显者，哗哗至数十家，县志艺文之美且多，殆与湘潭相埒。而卓然以守洛闽之绪以诏其徒友者，则成赞钧先生克襄也。

（李肖聃：学者，曾任梁启超秘书，湖南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