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省主席鲁涤平的另一面·鲁传先撰

载于湖南文史研究馆《文史拾遗》2015年第1期作者：鲁传先

   鲁涤平遗像

        鲁涤平（1887—1935）字咏庵，别号旡烦（旡音既，以往有些文章错为无烦）。清光绪十三年农历9月18日生于湖南宁乡道林傅家湾（后迁居道林杜家塘）。鲁涤平的叔、伯祖父有数人曾在左宗棠部任提督的本乡周达武麾下做过中下级军官，在镇压太平军中立下战功。其祖父朝升公，以耕读传家，其父寿朋公则在壮年时曾任过陕西、甘肃两省的州县官。鲁涤平早年毕业于湖南兵目学堂。曾参加辛亥革命、护国及护法战争、北伐战争等役。历任湘军排长、队官、教练官、管带，团、旅、师、军长，国民革命军第二军军长，湖南、江西和浙江省主席、国民政府军事参议院副院长等职。
      在民国省主席中，鲁涤平比较著名，是因为他“剿共”多次失败，在《毛泽东选集》第一卷中，曾4次提到鲁涤平（含1次注释）。早在1928年7月，鲁涤平任湖南省主席仅月余，就派部队镇压曾是其部属的彭德怀等领导的平江起义。1929年1月，兼任湘赣两省“剿匪”总指挥，指挥18个团的兵力，向井冈山红军根据地进攻，当月14日，毛泽东、朱德率主力撤至江西。同年6月，鲁涤平任江西省主席后，在其省内首建碉堡，以“剿”红军，但红军越“剿”越壮大。直到1930年12月，蒋介石任他为兼任第九路军总司令，指挥10万大军对中央苏区进行第一次“围剿”，结果鲁涤平的嫡系部队十八师全军覆没，旅长王捷俊、副旅长洪汉杰、团长周纬黄和李其峰都被击毙，其爱将师长兼前敌总指挥张辉瓒被俘砍杀，该师仅一旅长戴岳化装逃出。但鲁涤平也有鲜为人知的另一面。

      早年经历
      1909年，鲁涤平由其表舅、同盟会湖南支部长周震鳞介绍在长沙周宅秘密加入同盟会。鲁涤平为人耿直仗义，与同僚和士兵关系融洽，有“鲁和合”之称。他在49标中，以教练官的身份秘密宣传同盟会的宗旨，同时，因他素与本标标统的关系好，而50标标统更是他的嫡堂姐夫陶仲登（国民党政要陈果夫在长沙明德中学求学时，曾由他照料生活）。因此，在湘军中开展革命活动较为顺利。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后，湖南最先响应。当月22日清晨，驻长沙协操坪的湘军第49标和50标起义，不到一天工夫就占领全城。当时，鲁涤平所属49标，打开小吴门，夺取军装局，攻克了巡抚衙门并立即支持成立了以焦达峰、陈作新为正、副都督的湖南都督府。
        武昌起义后，清政府急调冯国璋部约5万人向武汉进攻。湖南派出以49标为基础组成的湘军独立协，支援武汉抗击清军。鲁涤平此时已升任援鄂军第1协第3营步兵管带，率部于11月17日进攻汉口。在敌强我弱、激烈的汉阳战斗中，鲁涤平身先士卒，英勇指挥战斗而负伤后，血流如注，仅草草包扎，又继续指挥战斗，坚守奋战至11月下旬，终于击退敌人，曾受到黄兴的传令嘉奖。因此，援鄂湘军胜利回到长沙后，鲁涤平因功升任湘军第四师（由49标改编）第16团团长。1912年9月，湘督谭延闿将湘军遣散后，先后任陆军部候差，湖南都督府参议。1916年任湘军第二师（师长陈复初）第六团团长。
在驱逐北洋政府湖南都督傅良佐的战斗中，鲁涤平率部历经大小数十战，1920年10月，因功擢升独立第三旅旅长。1920年，在驱逐实行残暴统治的湖南督军张敬尧的战斗中，鲁涤平率部进攻邵阳、祁阳、湘乡、湘潭，然后攻占长沙、湘阴、岳阳。至此，张部绝大部分被消灭，只有极少数退到湖北。1921年1月，湖南成立湘军第一和第二两师，鲁涤平晋升为第二师师长。
1923年7 月，孙中山任命谭延闿为湖南省长兼湘军总司令。8 月，谭到衡阳就职，因鲁在谭赵（恒惕）之争中，看到谭受孙中山信任而更有前途，故率部倒向谭一方，并为谭所倚重，因此谭升任鲁涤平为湘军第二军军长。此时，因陈炯明叛变，广州形势危急，孙中山电令谭延闿率部兼程赴粤解危，鲁涤平兼代前敌总指挥。陈烔明勾约的北洋军方本仁、蔡成勋和邓如琢各部由赣南入侵粤北，当时，鲁涤平部给养很困难，常以红薯野菜充饥，伤员缺医少药，仍星夜驰抵韶关，进占水南江口，艰苦惨烈地与敌激战3昼夜，终将叛军击溃。继而收复南始，又挥师东向，与东征军一起攻占河源等地，从而实现了广东的统一。
1924年春，孙中山任鲁涤平兼大本营禁烟督办。上任伊始，湘会主席陈廉伯以10万元献，鲁以此作军饷，丝毫不入私囊。鲁对烟毒嫉之如蛇蝎，夙主严禁，后来知其旨在寓禁于征，仅督办数月就断然辞掉此兼职。
      1925年6月上旬，在平定杨希闵（滇军）和刘震寰（桂军）的叛乱中，鲁涤平指挥湘军，在中共领导的广州铁路、邮政、航运和水电工人的罢工支援下，仅经一昼夜的战斗，将桂军全部消灭。此后，鲁涤平还命所部歼灭盘据粤南的军阀邓本殷部，又剿灭长期据险建碉立栅的盘踞英德琵琶山、曲江乌石一带的股匪谢观相、王细狗共两三千人。

        国共合作
        1925年7 月，国民革命军成立，准备北伐。湘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军，军长谭延闿，副军长鲁涤平。因当时谭延闿留守广东，由鲁代理军长职务。同年10月16日，刘少奇因肺病回湘治疗时被赵恒惕逮捕，刘少奇的好友洪赓飏再三向赵的重要部属叶开鑫求情，叶就是不松口。宁乡洪家是当地著名的官宦人家，洪赓飏先后将传家宝一幅乾隆皇帝的御笔条幅和一套银质餐具送给叶，叶才答应去向赵恒惕请求释放刘少奇。刘少奇的胞兄刘云庭是鲁涤平部相当于营级的军官，当他请鲁涤平营救刘少奇时，鲁立即应承，飞电赵恒惕，恳请释放刘少奇。因刘少奇不但是鲁涤平的同乡，还是亲戚（刘少奇的母亲是鲁家人），更因为鲁涤平是赵恒惕手握重兵的原两个师长之一，还是时任国民政府常委兼二军军长谭延闿最信任的人，赵恒惕对他不能不给面子。因此，鲁涤平是促成次年1月26刘少奇被释放的关键人之一。（据张步真《诬陷刘少奇“杀人灭口”事件真相》《文史精华》2005年第三期）
        鲁涤平率领的国军第二军，其军和所属三个师的党代表，清一色都是著名的共产党人，军党代表因汪精卫未到职由副党代表李富春代理并兼任军政治部主任（建国后，李富春曾长期任副总理兼国家计委主任、为中共八届政治局常委）所属第四师党代表为李六如（师长张辉瓒。建国后，李六如曾任国家检察署副检察长兼党组书记），第五师党代表为方维夏（师长谭道源。方维夏为毛泽东在湖南一师求学时尊敬的老师之一，土地革命时，曾任湘赣省教育兼司法部长，1936年与夫人一起牺牲），第六师党代表为萧劲光（师长戴岳。1955年萧劲光被授予大将，曾创建人民海军并任司令等职），军内中下级军官也多有中共党员。1925年11月上旬，鲁涤平在武汉时，曾接待来访的毛泽东和第六军党代表、著名共产党人林伯渠，支持毛在武昌开办中央农民运动讲习所，因鲁深知农民对北伐在人力和物力的支持是取得北伐胜利的重要原因之一。鲁部陈嘉祐于1925年秋任第二军军官学校校长时，毛泽东、陈延年曾应邀来该校讲演，苏联顾问鲍罗廷支持陈嘉祐以军校学员为基干组成教导师，陈兼师长。
1926年7月9日，国民革命军在广州誓师北伐。因为当时在国共第一次合作中，鲁涤平与所部共产党人相处融洽，所以在北伐战斗中节节胜利。同年9 月，鲁涤平兼任北伐军右纵队指挥，率第二军并指挥新编第十四军赖世璜等军分别从湘东、粤北一路胜利进军。先后攻克赣州、吉安、萍乡、宜春、莲化、新喻、樟树、临川等县市，随后于11月7日与友军迅速攻占南昌。其中以新喻沙埠潭及南昌附郭之战的争夺最激烈，歼灭孙传芳两个旅，并生俘两个旅长。
      1927年1月，鲁涤平率第二军进军浙江，收复杭州；后任江右军第二纵队指挥官兼第二军代军长，攻克高淳敌人据点，直趋南京。3月16 日，鲁涤平率部突破殷港镇附近直鲁联军防线，乘胜击灭退入南京城内的敌人，孙传芳之联军顿告瓦解。随后渡长江沿津浦线阻张宗昌部南下；又转战江苏、安徽，肃清残敌，进驻宜昌，因功升任第二军军长。鲁涤平在北伐中与共产党人并肩战斗，一路攻城略地，特别是所属戴岳任师长、共产党人萧劲光任党代表的第六师被誉为“常胜师”，被公认是国共合作共事的典范。
      1927年4月12日，蒋介石在上海发动政变，大肆清洗、屠杀共产党人。当时鲁涤平闻讯曾感叹说：“没有共产党的合作，我们的北伐不可能这样迅速地取得胜利。这样做等于过河拆桥，说不过去呀！”此时鲁涤平的顶头上司和靠山谭延闿还在武汉革命政府内，因此，拒不执行蒋介石的命令去逮捕中共人士，只是礼送共产党人离开部队。所属第六师师长戴岳还私赠旅费给党代表萧劲光。
      刚攻下南京时，蒋介石就扬言第二、六两军中多共产党人。首先下令将以程潜为军长，林伯渠为党代表的第六军在浦口附近解散；随即又下令要解散第二军。由于第二军和第六军都不属蒋介石的嫡系，蒋采取分化瓦解的办法欲除之而后快。首先密令将第六军解散于浦口，继而委任戴岳为第二军军长为他所用，但戴岳正言说：“二军官兵是三湘子弟兵，鲁涤平是我追随多年的老长官，我不能见利忘义。”拒绝了蒋介石的拉拢利诱。当时，鲁涤平闻变即率部经皖北进入湖北，但储存于南京的大批武器（计有步枪8000支，野山炮80门和子弹数百万发）都被蒋介石的嫡系第一军抢去了。

         主政湖南
      1928年2月下旬，鲁涤平率军至长沙，被武汉政治分会（时已由李宗仁任该会主席）任为湖南省主席。在任期间力主财政公开，节省支出，开发实业，1929年1 月，在长沙藩正街正式成立湖南省银行。同年，又成立湖南省邮政管理局。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国库共积存了4百（一说3百）余万元。同年3月，被以李宗仁为首的桂系逼走离湘时，这笔钱分文未取，全部由何健接收了。因此，博得了当时舆论的赞扬。”
鲁涤平任湖南省主席时，曾不循乡情秉公处理过一件诉讼案。当时他家乡的道林船帮在长沙没有码头，其货船要缴租金，才能仃泊在长沙南门外的南湖湾江西人的码头边。道林船帮认为省主席是本乡人，利用他的权势把一个江西人建的码头据为己有应该是易于反掌的事。因此，便联名向省府无中生有的控告，说南湖湾码头本是道林船帮建的，后由江西人租用，后来，码头的老板成了江西同乡会的会长，该会长利用其权势将南湖湾码头霸占了，现特请省府公判将该码头归还道林船帮。鲁涤平得悉此案并了解其中过节后，将状纸压下未作处理。道林船帮急于求成，便先后请出国民党元老、又是鲁涤平亲戚的周震鳞和鲁的老师蒋铁铮，专程到长沙请鲁涤平将码头判给道林船帮。起先鲁涤平借故不见面，到后来逼急了就义正辞严地说：“我是国民的省主席，不是一个道林船帮的省主席。码头本是江西人的，你们再闹我就要办人。”江西人对这次码头官司最终获得公正处理很高兴，为表示感激，在长沙的江西同乡会给鲁送了一幅金字大匾，上书“明镜无私”四个大字。随后，南京的江西同乡会联名呈请国民政府行政院褒扬“鲁公德政”。当时不少报刊都对此进行报道和赞赏。鲁涤平曾在谈及此事时说：“我为官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宁愿去做布衣（老百姓）。”
        鲁涤平在任期间还重建了省城著名古迹天心阁。鲁涤平上任之时，天心阁已年久失修，有坍塌之虞。鲁涤平见状乃从省库拨款6000元，委任其堂侄鲁岱接任市政筹备处长，负责天心阁的重建。鲁岱尽心尽责，完成了此次重建。鲁岱所撰《长沙辟市琐忆·请款修完天心阁》载，重建的天心阁，三阁鼎峙，矗立天空，画栋飞云，珠帘卷雨，别有一番气象。阁之南北两端，以旧城垣为引道，中嵌石磴，左右护以白石栏杆。

         鲁涤平主政湖南时重建的天心阁

   晚年轶事
1931年冬，鲁涤平被调任浙江省政府主席，曾派保安团队攻击方志敏领导的红十军。1934年秋，浙江省发生大旱，鲁涤平在一个晚上会党政绅耆于省府大礼堂，报告政情之后，突构风疾，久医不愈，因此辞去省主席一职。卸任之日，以私产抵偿欠债。蒋介石电汇5万元以济其困，鲁涤平仅取2万元，以3万元分给部属。1934年冬调任国民党军事参议院上将副院长。同年鲁涤平曾捐《四部备要》等大批书籍于宁乡县，与同县的陶峙岳将军所捐的一批书籍加上该县原有的公藏图书，创建县立图书馆于该县飞凤山文庙。又捐六十亩水田于宁乡靳水四乡（芳储、石潭、高露、麟峰四乡）办学（即现宁乡四中）。1935年元月，鲁涤平因脑溢血病逝于南京。妾沙佐安在鲁涤平死后痛不欲生，跳楼自杀，年仅26岁。鲁涤平死后，国民政府发给两万银元治丧费。
当鲁涤平盛大的出葬行列来到去鲁氏祖山必须经过的一座小石桥前，只见桥毁路烂。原来，他家乡一些人听到他的灵枢要经过这里，连夜将桥拆掉，把路挖烂。当时，只好在桥下临时开出一条路通过。这毁桥挖路的原因是鲁涤平任湖南省主席时，不但拒绝许多家乡人向他求官找事做，还因上述长沙南湖湾的码头秉公未判给道林船帮的宿怨，使一些家乡人怀恨在心，就演出了上述一幕。
鲁涤平墓建在宁乡大屯营附近的铁皮塘，由县人题联墓庐：“是诚忠孝人，伟烈待扬太史笔；安得廉耻将，清风凭吊少陵诗”。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题其墓道联为：“勋留党国”。监察院长于右任草书其墓前华表联为：“遗爱越溪山，开府英姿云飒爽；元勋湘部曲，将军故垒鹤归来”。其墓于“文革”中被毁。鲁涤平一生从军从政以清、慎、勤三字自勉，财政公开，不任人唯亲。
鲁涤平夫人丁静安，生有独子鲁倬昌，字少安，又称恩六。早年留学日本，学政治。曾先后任湖南省嘉禾、资兴县县长。湖南和平起义后，鲁倬昌辞职回长沙南门外碧湘街祝崴岗巷原鲁涤平公馆，随后携家属回宁乡道林老家杜公塘居住。土改前夕，鲁倬昌在家乡已感到压力，曾到长沙拜谒萧劲光，萧提议要他去北京见李富春要求参加学习。鲁倬昌在回乡安排家中老小生活和准备川资赴京时，适逢土改开始，不久即被枪毙。时年仅37岁。临难时，曾呼：“冤枉啊！冤枉啊！”鲁倬昌有三子一女。鲁涤平侧室沙佐安自杀后，遗有两子：鲁伟昌、鲁伦昌；两女：鲁申之、鲁钱之，当时都年幼，丁夫人抚育如己出。鲁涤平的子孙均在大陆。
      国人最钟情的数字是8，因为8的谐音是“发”，人们总是希望发财、事业发达。鲁涤平却对这个8深恶痛绝。因为鲁涤平的家乡宁乡道林一带有“七从八败”之说，最忌讳8这个数字。这可能是源于当地的一个习俗：办丧事出殡时，抬灵柩的人最少为8人，多则皆以8的倍数计算，即16、32人甚至到64人，全凭办丧事家的经济实力和爱讲排场而定。因此，鲁涤平无论其家婚嫁喜庆、旅行诸事都不选在8日这一天，甚至其部队换防和出征都尽量避开8这个他认为背时的数字。鲁涤平的贴身警卫和随从人数都定要避免8和8的倍数。北洋政府时期，他任湘军第二军军长时，按编制应有警卫和随从16人，他却从其参谋长王捷俊随从中调来一人，宁愿自己出钱再请一人给王补缺。1923年冬，一天，有人介绍鲁涤平买一匹高大壮实毛色好的骡子，鲁喜爱极了，正鉴赏时，在旁的部下洪汉杰对鲁说：“此骡甚好，只怕太高了，军长难得骑上云。”鲁一听此话，觉得含有不能升官的意味，立即要骡主把这匹骡子牵走，不谈生意了。
      （本文除亲聆祖母（鲁涤平嫡堂弟鲁渭平将军夫人）讲述外，还参考了族伯鲁岱著《从叔鲁公咏安家传》（鲁渭平、鲁岱皆长期为鲁涤平部属）、《鲁渭平回忆录》、台北出版的《宁乡文献》和长期为鲁涤平部属的戴岳将军所写的回忆文章等）
        （作者单位：长沙市黎圫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