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谿房黄笃谧—民族实业家

 

民族实业家黄笃谧传略

族曾孙黄大德撰

二稿：2021年元月25日

 

黄笃谧像

 

    黄笃谧，字叔静，一字稷臣。湖南湘潭人，出身湘潭菱谿黄氏望族，世居马家河红花山十三都。生于光绪八年壬午（1882）正月十七日亥时。为父亲远垺公第四子，祖父传灼公之第十八孙。

    笃谧公自幼习武，光绪26年（1900，时年18岁）庚子之乱引起八国联军，立志要为国尽忠于是考入湘潭县学武生。光绪29年（1903，时年21岁）四月，湖南巡抚俞廉三甄选派往日本东京振武学堂就读（振武学堂学制为一年三个月，之后可转入日本士官学校深造一年）。光绪30年（1904，时年22岁）年初，振武学堂结业入学日本士官学校，与唐继尧、程潜、赵恒惕、李烈钧、孙传芳、阎锡山同学。当时高一届的学长中国人有蔡锷与蒋百里，日本人有冈村宁次、土肥原贤二、板垣征四郎等。蒋介石是1908年入学的学弟。光绪30年（1904）年底结业，进入日本陆地测绘学校继续深造就读一年。

    光绪31年(1905,时年23岁)元月24日，被清廷通缉的宋教仁到了日本，这日访问笃谧公，在住处经过笃谧公介绍，认识了日本帝国大学农科中国留学生程家柽，以及日本友人平山周。这日，笃谧公主持了“速成陆军”（即快速反应部队）会议。程家柽不久组织了同盟会并成为宋教仁精神导师，八月，藉由孙中山的到访日本，程家柽组织了三千人欢迎会，同时成立同盟会。笃谧公作为同盟会元老，也因此结识了孙中山、黄兴、秋瑾、陈天华、朱炳麟等人。1905年底，笃谧公学成毕业返国。 

    光绪32年（1906，时年24岁），回到中国的笃谧公担任大清陆军部（原兵部）军谘府测地局一等科员，加四品衔。但因在日本求学时期已经在心中埋下了革命种子，也因家中催婚甚急，于是隔年（光绪33年，1907，时年25岁）弃仕途返湘相亲，随即赴广西探望老友蔡锷（蔡锷为笃谧公在日本士官学校高一年学长，当时担任广西巡抚参谋官、测绘学堂堂长、兵备处总办）。

    光绪34年（1908，时年26岁）元月，与夫人王氏成婚（王氏时年16岁）。隔月，笃谧公即呼应同盟会第二号人物黄兴的号召，跑去了广西参加推翻满清十次革命的第七次起义：“广西钦廉上思起义”（又称：戊申马笃山起义）。此次革命，同盟会共派了十批留学生“敢死队” 秘密潜入，成员大多壮烈牺牲。被捕的留学生，被清政府绑在铁笼子游街，然后砍头示众暴尸三天。而这些留学生们，基本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黄笃谧死里逃生，暴动失败之后，跟著黄兴流亡越南河内，后潜回国内。而在湘潭老家这头，新婚的王氏在1907年底十月份生下了长子黄守度（字审知）。守度成长后考上清华大学化学系。对日抗战前毕业，之后回到了湘潭新群中学任教，此乃后话。

    宣统二年（1910，时年28岁），加入了谭延闿之湖南宪政公会（谭延闿比笃谧长两岁，为晚清进士状元，积极推行君主立宪，当时担任湖南咨议局议长）。同年夫人王氏又于六月生下次子守量（字执中），此儿出继胞兄黄笃谊。

    宣统三年（1911，时年29岁）六月，英法德美四国银行团逼迫清廷定理借款修筑四川铁路，大臣盛宣怀签约，此举引起爱国人士发起“保路运动”，笃谧公又单身赴四川参与运动。九月，辛亥革命武昌起义成功。十二月十四日，湖南军政长官谭延闿通令全国都督提议在临时政府所在地南京组织全国参谋本部，派笃谧公即刻赴南京进行筹划。

    民国元年（1912，时年30岁），中华民国临时政府成立。二月四日政府第七号公报《简任各员名单》任命大本营陆军部总长兼参谋部总长为黄克强（黄兴）。参谋本部内设陆地测量总局于南京，主管全国军事测绘业务，承担近畿军事测量并督促、指导各省局测量业务。局内设三角、地形、製图三科，及文书、会计、庶务三课。公报同时宣布笃谧公担任中华民国参谋部陆军测量总局局长，配享少将衔。同年四月，袁世凯与孙中山达成协议，陆地测量总局随中央政府迁往北京，改组为参谋本部第六局，笃谧公再次迁居北京。

    民国二年（1913，时年31岁）七月，袁世凯跟英法德俄日等五国银行团大借款，未经过参议院同意，另外买凶暗杀宋教仁，引起孙中山发动“二次革命”，但最后遭北洋政府击溃。二次革命失败之后，黄兴流亡日本。笃谧公心灰意冷辞官。自此决意不再从事公职，决定要从此“实业救国”。夫人王氏这年于正月产下三子守权（字权知），这个孩子后来不幸于民国十五年仅13岁时夭折。

    民国三年（1914，时年32岁），六月夫人王氏产下四子守衡（字习知），出继胞弟笃让为嗣，送回湘潭。笃让公于民国16年过世，习知时年13岁，返回北京与父母同住。这个孩子后来毕业于北平弘大中学，于21岁（民国24年，1935）考入天津北洋工学院机电系。两年后对日抗战开始，未能毕业，成为流亡学生，组织“天津救亡同学会”奔走全国各地。

    民国五年（1916，时年34岁），夫人王氏产下长女黄行知。这年领兵讨伐袁世凯的蔡锷过世，笃谧公为这位湖南同乡、同校、同年纪的好友题輓联曰： 

哭善化未浃旬，岂知湘水无情，又见大星陨岛国

念亲友已零落，遥忆桂林击楫，坐伤孤影对昆池

    民国七年（1918，时年36岁），夫人王氏产下次女黄求知。这一年，笃谧公在湖南开办“湖南矿业公司”，为自己的实业生涯打开了第一道门。

    民国八年（1919年，时年37岁）五月，日本十一家矿业联合团（铃木商店、久原矿业公司、古河合名公司、大仓矿业公司、大版亚铅矿业公司、三井矿山公司、三菱合资公司、明治矿业公司等等）集资19万8千银圆作为外资，计划开发山西矿业，需要找通日文的中国人作为仲介。以黄笃谧及梁志文设立“山西阜华公司”。因笃谧公与阎锡山在日本士官学校有同学之缘，而取得出口贸易代理。同时与山西裕晋、义昌两煤矿公司订约。因阜华公司为日本人实际掌握，笃谧公熟虑之后另谋他计，于翌年（民国九年，1920）3月，在北平成立【民康实业公司】，取代阜华公司。而华资由梁士诒（原为袁世凯财长，时任公债局总理）负责融资。此时中国大同、左云、怀仁等地矿区之裕晋、义昌两煤矿公司入股。并再于 4 月 12 日与梁士诒共同创立【同宝煤矿股份有限公司】，资本为 300 万银圆为华股，逐渐把日本势力驱出。这一年（民国九年，1920），夫人王氏在北京生下了五子守準（字先知），但这个孩子在民国28年（1939）日占北平时期，不幸夭折，年仅19岁。

    在接下来的十二年中（1921~1933），笃谧公作为中国早期的民族实业家，由于当时列强们对中国工业的挤压、蚕食、鲸吞，他在山西开矿的实业大多没有成功，只保有北平城西直门大街26号院的一套大宅院。民国22年（1933，时年51岁），他的工作搭档老大哥梁士诒过世，笃谧公感慨至深写下輓联《三水梁燕生先生哀輓录》： 

实业救国，与公夙有同心，

正当蜃气漫空，奠安宇内资元老；

忠愤辞家，在我方谋聚首，

何意鸡形入梦，惨报江干落大星！

    民国26年（1937，时年55岁）七七事变对日抗战揭开序幕。日军在年底看上在笃谧公在北平西直门大街26号的宅院，欲强征霸占。笃谧公在大门口义正言辞以纯正日语叱喝，日兵不知所措赶紧上报司令官。司令官得知老爷子是日本士官学校大学长，毕恭毕敬亲自道歉退下，再不敢犯秋毫。

    民国27年（1938，时年56岁），日本占领军以“北平市副市长”、“北平工商会会长”等头衔利诱威逼，笃谧公基于大义，断然拒绝，不为所动。

    也是民国27年（1938）这一年，笃谧公四子黄习知因战争未能从天津工学院毕业，成为流亡学生，步上父亲去山西的老路，但这次不是做实业，而是加入了八路军贺龙部队第120师。同时改名“黄沙”，这是参考唐代诗人岑参的诗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誓不还”；黄习知用沙作自己的名，以表达他誓死抗战的决心。黄沙与妻子章辩在八路军120师的战斗剧社相识，并于同年结婚。当时贺龙部队多半是文盲老粗，突然来了个秀才大学生，贺大帅喜欢的不得了。 

黄沙像（黄沙原名黄习知，族名黄守衡）

    黄沙凭著自己的理工知识，在晋北建立了军工厂，加入八路军晋绥军区兵工部，担任第七军工厂厂长。他自创小高炉生产破击炮，从此获得了“兵工大王”称号。黄沙于民国27年（1938）离开笃谧公加入贺龙部队之后，再也没有机会回北平见父亲以及家人了。1949年政权更迭，黄沙一家随贺龙的部队来到重庆。当时在新疆主政的王震将军急需人才，请求调黄沙入新疆支援建设。就这样黄沙和妻子带著五个孩子，于1950年初来到了新疆。黄沙到新疆以后，被任命新疆工业厅第一副厅长，之后不久又调任新疆军区军工部部长。任职期间，他拟定了新疆工业建设发展规划，为八一钢铁厂、七一棉纺织厂、新疆水泥厂、八一面粉厂、苇湖梁发电厂等选定了厂址。1951年黄沙署名的《五年计划程序》报国家重工业部钢铁局。9月，新疆八一钢铁厂正式开工兴建，黄沙成为“八钢之父”。

    而这一头在北平的笃谧公，躲过了日本军人的侵占，却躲不过地头蛇流氓与汉奸。这些坏人也是看上黄家大宅和财产，他们以黄老爷子的儿子是八路军为由，将笃谧公以“通匪罪”抓了起来，逼黄家卖房赎人，而且重复多次。黄家大宅院及产业，在被敲诈勒索打劫后，最后一贫如洗。民国32年（1943，时年61岁）黄笃谧在贫病交加之中在北平的“湖南会馆”离世，临终一句话：“我没有愧对自己的国家”。笃谧公这位国民党元老，辛亥革命的功臣，就这麽结束了壮烈的一生。

 

后记一

    本传中提及笃谧公长子，黄守度（字审知）于1907年出生，北京清华大学化学专业毕业。毕业后回到湖南湘潭新群中学任教。新群中学为抗战前由黄笃杰及其同学友人（包括毛泽东）共同创办。黄笃杰公于1892年出生，为笃瓒公、笃谧公之从堂弟。

    黄守度回到新群中学是担任训育主任并兼理化教员。这些详情，都是从一封信中所得知。这封信是我的祖父黄履祁（族名守京，为笃瓒公第三子，1893年生，于抗战期间担任安徽庐江县长）于民国31年（1942）阴历四月二十日，写信给他的四子黄志耿（族名纲介，生于民国12年，时年19岁；志耿公为我的父亲），提及我的叔叔黄志文（族名纲彦，生于民国17年，为履祁五子，时年14岁）刚考入新群中学就读。履祁公提及已经委托他的堂弟黄守度（“审知叔”）代为招扶监督。全信照片及译字如下页所示。这封信也可看见履祁公的小楷行书飘逸大器。 

 ~~~~民国31年（1942）阴历四月二十日全信译字~~~~

    志耿览：前日接来信，閲悉一切。尔现既正式派事，总宜以忍劳耐苦、恪守纪律、勤慎奉公，以奋上进。至于应人接物，务处处以谦和。有暇可即温习故业，或閲览有益身心之书，以资修养。现代青年每易沾染骄慢、戏游等恶习。尔宜时时留意为要。尔现每月薪洋共若干？伙食须费若干？生活程度高至如斯，想亦不易；但以初学工作之人，能事事出以俭省，亦不至不可支持也！志文考入新群。前曾托审知叔代为招扶，并督促其学业。伊现在新群充训育主任，兼理化教员，想无不尽力也！黔桂路已通至何处？来信望告知。此复顺问近好！ 四月二十九日，祁字。

后记二

    笃谧公(1882年出生)与我的曾祖父笃瓒公（1862年出生）年纪相差20岁。笃谧公与笃瓒公的祖辈图比较如下，可知两者为四服堂兄弟（共高祖父）： 

笃瓒(字俯山)→ 远积(字仲容)→ 传炼(字艺元)

→ 本东(字旸谷)→ 一倬(字云汉)→ 启瑶(字墨林)

 

笃谧(字稷臣)→ 远垺(字菊谿)→ 传灼(字弼元)

→ 本梧(字朝阳)→ 一倬(字云汉)→ 启瑶(字墨林) 

    笃瓒公作为菱谿黄氏于清末簪缨高官（山东曹州太守），虽经历国难仍戮力尽忠、治水、治军、治民，因而青史留名。堂弟笃谧公则采取了截然不同的救国方式，留学日本参加革命，推翻满清，民国之后再以实业发达国家资本。他的儿子黄沙，更是科学救国，以一辈子之力，携带全家远赴新疆炼钢。菱谿黄氏有如此祖先垂范，族人深感为傲！